甲子樂慶 《梁祝》永恆 走向國際
周凡夫
即使今年不是何占豪和陳鋼的小提琴協奏曲《梁山伯與祝英台》誕生六十年的甲子樂慶,這場音樂會中的主角,仍必然是《梁祝》這首帶有「永恆」性、「國際」性的作品。
很易理解很易聽懂
同場演出的另外三首樂曲,都是各有獨特個性和色彩的音樂,呈現的亦是很不同的文化。用作開場的《社慶》,是陳佐輝、余亦文採用潮州民間音樂為素材,以潮州大鑼鼓形式演出,是具有濃郁的中國南方民間音樂文化色彩的音樂;韓永《西藏三界》則是運用他自己創造的「陰陽作曲法」,利用西藏民間音樂元素創作出具有現代感覺的音響,用以「刻畫人與精神的呼應,人與自然的對話,人與人類的相愛與和諧」,是精神層面的音樂,而且是遠在西北西藏高原上的文化帶來的靈感的樂曲,和以老百性生活中的社慶節日作內容的《社慶》,正好是很鮮明的對照。
至於由中國著名青年擊樂家范妮及德國當代擊樂家盧卡斯•波姆組成的敲擊樂二重奏 DoubleBeats 演奏阿夫納•多曼(Avner Dorman)的雙敲擊與樂隊作品《香料、香水、毒 素!》(Spices, Perfumes, Toxins!)卻是結合了中東鼓、搖滾鼓等眾多敲擊樂器和管弦樂團 的樂曲,是跨越多種不同音樂文化的音樂,這次演出的版本,和《梁祝》一樣,都是將原來 的管弦樂團,改編用中國民族樂團,跨文化的結合就更鮮明了。
但這四首樂曲相同的是,儘管內容、素材、文化、手法不同,但都是很易理解、很易聽得「懂」的音樂,但最能引發聽眾共鳴的,毫無疑問仍是《梁祝》。
中國一個文化符號
在六十年後甲子重回的歷史時刻來重新審視《梁祝》小提琴協奏曲所走過的發展之路,卻不難找到《梁祝》能讓中外觀眾都很易引發共鳴,到現在「永恆性」和「國際性」的現像亦越來越明確,其實都有著明顯的軌跡可以根尋。
《梁祝》於1959年5月27在上海首演,作為建國十周年獻禮。作曲家之一的陳鋼,便曾公開指稱「《梁祝》已經成為中國的一個文化符號」,如果結合何占豪多番強調「中國的民間音樂是《梁祝》成功的重要基礎」的說法,這個符號其實記錄了六十年前《梁祝》孕育誕生時,將小提琴演奏用於中國音樂上的「洋為中用」和「小提琴民族化」的想法,也就是其後形成的中國大陸文藝界鼓吹的「民族化」,和「洋為中用」的「文藝潮流」。
就藝術層面來看,《梁祝》「祇是」採用了西方音樂的技法,加入了中國傳統戲曲越劇的音樂素材,江南地區的音樂韻味及表現手法,這種「結合」,當然和現在的跨文化結合仍有很大的差距,其中有些技法甚至仍保守、不成熟,但仍可表達出中華民族的情感與精神;這種中華民族的情感與精神,亦正是《梁祝》能成為「中國的一個文化符號」的最重要因素。
簡明直接容易共鳴
就音樂而言,《梁祝》的旋律靈感來自同名的蘇浙越劇,戲曲中一句似吟似哦的唱腔,成為曲中上下句基本結構的主題旋律,亦是主導著協奏曲《梁祝》發展的動力。此一主題旋律具有很強的歌唱性,風格纏綿甜美,大大加強了《梁祝》此一民間傳奇故事中男女間悲歡愛情和家庭矛盾衝突的感人性。這正是《梁祝》在「小提琴民族化」的探討上取得成果的重要音樂元素。
單就音樂因素來看,《梁祝》取材自越劇的優美旋律,對習慣上聽音樂以欣賞旋律線條為主的中國聽眾(其實外國觀眾亦然),自有一種令人陶醉的力量;而《梁祝》在西方的作曲技法中,加入民族的元素,一方面探索「民族化」的道路,另一方面用以表達中華民族的情感與精神,以求打動自己民族、同胞的心靈。不要說在當年的獨特國情環境下,即使是今日複雜得多的世情下,亦很容易便能掀動欣賞者的情緒,產生強烈的共鳴。
但更重要的是採用的是很直接簡單的創作手法來敘說《梁祝》的故事。如從音樂理論上將整部作品加以「解構」,便不難發現,《梁祝》的創作素材簡明,全曲不斷在近似的旋律中反覆,發展,沒有太多的擴展;在配器和聲與結構上,亦沒有西方傳統大型協奏曲的交響性。採用的是單樂章奏鳴曲式,音樂的運用手法更仿如是旁觀的第三者述說故事,同時更偏向女性的角度來敘說,著墨更多的是刻劃祝英台的內心感情。原本《梁祝》故事中的「草橋結拜」、「英台抗婚」、「墳前化蝶」三個主要情節,分別作為樂曲的呈示部、展開部和再現部的內容,於是在音樂中,《梁祝》此一很多中國人熟悉的戲曲故事,便「說」得極為具體,大家不難辨識出江南春光、草橋結拜、同窗共讀、互相愛慕、十八相送、抗婚、樓台會、山伯吐血、哭靈投墳、化蝶等等具體情節,不斷在近似的旋律中反覆發展的音樂,也就得以不斷加強欣賞者的印象了。
人性之光愛情之花
當年兩位作曲家都是感情單純的純情青年,沒有經歷過任何愛情悲劇,音樂中要表達的祇是「心中追尋的人性之光與愛情之花」,為此也就能寫出感情真摯,無比純情的作品。於是,民間故事《梁祝》中大眾耳熟能詳的情節,佳人才子反對封建禮教,最後殉情化蝶結為仙眷的浪漫傳奇,在加上細膩纏綿、溫潤敦睦的音樂後,便成功地創作出具有中國民族色彩與感情的作品。
愛情本來便是人類各種感情中深具偉大性和永恆性,在《梁祝》這種帶有民族色彩與感情的「獨特」音樂中所呈現出來的愛情,永恆性的感覺便更為強烈,將這首協奏曲稱為「永恆」,可沒有絲毫誇張呢。
走向國際確立永恆
話說回來,儘管《梁祝》曲中運用了好些中國傳統戲曲中的獨特手法,還特別借用了我國民族樂器的某些演奏技法和效果,曲中表達的亦是中國人的感情,但能夠掌握這首作品,並公開登台演奏這首樂曲的外國小提琴家已越來越多,走向國際的趨勢亦越來越明顯了。
其實,回首《梁祝》當年面世不久,便已走向「國際」。1960年10月5日,負笈留學蘇聯的中國指揮家曹鵬(1925-),在莫斯科工會大廈圓柱大廳慶祝中華人民共和國成立十周年的中國作品專場音樂會,便指揮全蘇廣播交響樂團演奏了《梁祝》,由蘇聯小提琴家鮑里斯‧格里士敦擔任小提琴獨奏,也就是說,當年《梁祝》面世不久,已走出國門,登上莫斯科的舞台。
但讓《梁祝》廣為國際愛樂者認知,卻是七、八十年代日漸增多的高水平錄音產品,特別是日本的小提琴家西崎崇子前後三個《梁祝》錄音,而她亦應是最為人熟知獨奏《梁祝》的外國小提琴家。不過,近年演奏《梁祝》的外國著名小提琴家已越來越多了,除了同樣是日本人的諏訪內晶子,還有法國的奧古斯汀‧杜梅(Augustin Dumay)、猶太裔的吉爾‧沙涵(Gil Shaham)、美國的約書亞‧貝爾(Joshua Bell)….
可以說,《梁祝》走進國際舞台的速度正在加快,這最少證明了一點,《梁祝》中表達的內容情感,確能打破國家、民族和文化的界限,讓愛情這一永恆的主題的永恆性更為鮮明和確立,這亦當是《梁祝》走過六十年進入甲子樂慶的今日的最洽當評價。